在现实的土壤中,在人民的生活中,在当代文化的建设和发展中,文学艺术仍然支撑着人们的生存,影响着每一个人的“情感结构”。面对日益发展的文学艺术和日趋活跃的人民大众的审美经验,原有的学院派美学理论已经难以描述,也困于表达。如何对20世纪末至今形成的新的文化生态及其提出的新问题作出理论的思考?当代美学正期待着一场复兴。
在当代社会,“美”和美学也许是最让人困惑的词汇和学科之一。一个明显的事实是,一方面,美和美学的概念随着当代艺术和时尚业的发展而迅速变化,审美资本、美学产业和美学人生已经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屡见不鲜;另一方面,与美学概念关系密切的当代文艺批评始终处在某种“理论表述”的困境之中,就像《红楼梦》中的刘姥姥进入当代美学的“大观园”,感到无所适从。中国当代美学因为人民大众审美经验的日趋活跃,用原有的学院派的美学理论似乎已难以描述,也困于表达,以至于对当代文学艺术的理解和判断、对当代文学艺术意义的理论阐释常常出现众说纷纭的局面。因此,研究和阐释当代美学的基本问题,厘清当代美学问题与当代批评形态的关系,从而更有效地认识和分析当下的文艺创造和审美经验,具有理论上的重要性和迫切性。
首先,在当代理论中,美学研究的中心或者重心已不再是艺术而是文化,确切地说,当代美学在讨论艺术的时候,事实上是指向文化的,包括媒介、技术、消费社会和时尚产业,等等。由于文化的相对性以及容易被宽泛理解的内涵,以文化研究为基本范式的当代美学在一系列重要问题上都面临着挑战,提出了许多新的问题。例如,当代美学有没有共同的“基本问题”,如果有,是什么?如果没有,美学作为一般性的哲学理论的学理基础在什么地方?当代美学是否还存在着统一的审美标准和核心价值?
其次,在当代美学研究中,由于社会历史和文化语境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同一艺术作品往往因为不同的文化语境和社会历史语境而呈现出不同的审美意义,理论上需要当代美学与艺术批评的结合,即在具体的语境中阐释艺术作品并据此研究和阐释美学理论的发展。离开具体的语境和艺术批评,当代美学很容易陷入空洞的理论,从而丧失其应有的文化批判力量和建设力量。因此,对当代美学来说,用更有说服力的理论去有效地阐释当代艺术和文化现象,跨越艺术与文化产业之间的鸿沟和对立,是一条必要路径。
以上两个变化,都发生在文化创意时代——文化创意及创意经济受全球热捧的时代大背景下。文化不是时尚,但是时尚中有文化,这是文化创意时代文化与市场、文化与社会关系的一个特点。2013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联合国开发计划署联合发布《创意经济报告》,提出并论证了以下三个观点,对于我们认识和理解当今时代文化与市场的关系、文化与社会发展的关系具有重要的作用: 创意经济除产生经济效益以外,还会产生非经济价值;创意经济并不是一条孤零零的“高速公路”,而是各具地方特色的多重发展轨道;文化和文化创意产业的核心任务是不断寻找最佳战略和途径,将之扩展到整个文化生产价值链,同时不断寻求最适当的专业知识来协助实现这个目标。
文学、音乐、美术、电影与现实的相互作用已经是当代生活的基本文化事实,美学和艺术在社会发展和文化建设过程中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艺术欣赏和艺术批评不再仅仅是个人性的、情感性的和非功利性的,而是成为人们平等表达、参与文化共同体建设的基本方式和基本内容。在这样一个“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的时代,对美、艺术与文化的理解需要突破既有理论的框架。
由此,我们不能不正视美学的当代性问题。这里的当代性,指的是在这样一个文化创意时代,寻找到一种新的理论路径或者说审美认知方式,去研究和阐释当代社会的美学问题,努力将当代审美经验和艺术实践中新的积极因素加以系统化和理论化。从雅克·朗西埃、特里·伊格尔顿、托尼·本尼特等国际一流学者的研究中可以看到,通过审美经验的改造、文化的改造来推动人类的更合理发展,也就是说通过审美活动来改造社会是当代美学的一个主流趋势。而基于中国当代审美经验、基于当代社会新的艺术现象和美学问题、基于中国当代文艺批评实践、基于当代社会审美需要的“当代美学理论”,已经成为一种十分迫切的社会需求。在美学的维度上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实现中华美学精神在当代文化中的创新性呈现,正是中国美学的当代性所在,也是美学转型的方向所在。
而在这一过程中,尤其要重视文艺批评的作用。对当代中国的美学研究和文艺批评来说,多重语境叠合是一个基本的事实,文化体制机制、文化生产与传播方式、艺术与社会变迁的相互作用等,都是文艺批评忽略不了的现实状况。文艺批评事实上已经成为实现广大人民大众的审美启蒙并使其获得文化自信的重要平台。只有善于捕捉并把握人民大众的“情感结构”,以及这种情感结构与人民大众日常生活的关系,才能把当代文艺批评发展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强有力的文化力量。这一现实要求不仅对美学提出了更高要求,也意味着要对文艺批评在文化和社会结构中的地位、作用和功能作更进一步的认识。
首先,当代美学的基本目标是对20世纪末至今形成的新的文化生态及其所提出的新的美学问题作出理论的思考。这个新的历史时期,在美学领域表面的纷繁复杂中,新的、积极的因素正在生长。由于这个问题涉及社会生活的多个领域,在西方文化和中国文化中,它的表现形式又有差异,因此,理论的多元化格局是正常现象。中国当代美学应站在历史与现实的角度,在多元性、叠合性的当代语境中探寻当代美学的“物质基础”。在文化创意时代,历史唯物主义和当代社会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仍然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方法论意义。具体而言,把美学和文艺问题放到社会系统中认识和把握,用社会学和人类学的方法研究多重文化语境中的“滑动的审美意义”,通过对情感结构的分析来阐释文学艺术意义的研究思路,在理论上具有优先性。
其次,在跨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的当代社会,地方性审美经验以及不同文化传统与审美习性的密切关系,影响着当代文学艺术及其意义阐释,当代美学不能忽视这种文化关系的制约作用。对于中国当代美学而言,要高度重视当代中国审美经验的特殊性,注重分析中华美学精神在当代社会的创造性发展和呈现,对当代文学艺术的美学风格、审美表征以及审美认同的社会基础作出理论分析和概括,从而形成中国特色的当代美学理论。
最后,必须承认,当下的中国美学和文学理论界还充斥着理论的混乱和歧义,对此,展开当代美学的基本问题研究,重申美学本体论作为美学的一个重要问题并没有死亡和消失,无疑是有意义的。20世纪40年代以来,美学界先后讨论过“悲剧之死”“乌托邦之死”“作者之死”和“文学之死”,然而,文学艺术在现实的土壤中,在人民的生活里,在当代文化的建设和发展中,仍然支撑着人们的生存,影响着每一个人的情感结构。乌托邦冲动和文学艺术所牵引的“美学革命”仍然是人类向善、向往光明和自由、向往人与人之间友好相处的重要动力。在这个意义上,当代美学正期待着一场复兴。
让我们从当代美学具体问题的研究开始,从当代文学艺术的评论和分析入手,从对当代美学的话语梳理入手,从基本理论问题的辩证剖析入手,开始当代美学理论建设,并且努力把这种建设性的工作自觉结合到中国文化的繁荣和发展进程中去。